第九十五章 袁尚书听茶寻腐迹,周司算携证示丹心

玉阙芳华录 凉烟君 2218 字 1个月前

袁政含笑道:“阿婆果真慧眼。小生这可是从江南织造局兑来的好料子。闻老世伯说岭南富庶煞,小生便带仔家僮,拿仔这些上好个布帛来做些营生哉。怎料前个在街上转悠圈,竟看遍地是盐庄,也未见一点布影。家仆觉着这盐个价钿好奇,顺口问哝一家店铺,伊要八十文一斤,倒比苏州贵仔近三成。”

这话刚落,旁边的汉子就嗤了一声,后又赶紧低下头扒拉茶碗。

袁政倒也不恼,从袖里摸出块碎银子放在阿婆茶桶边,又递了块兰草帕子给阿婆,道:“阿婆,暑热天买卖不易,这帕子送您擦汗去。方才听旁座大哥似有话说,莫不是我问的价还不是实价?”

阿婆也不推拒,捏着帕子叹了口气,朝汉子使了个眼色:“查牛仔,这位相公是外乡人,你就说来既罢。”

被唤作“查牛仔”的汉子阿牛气哼了一声,却不是冲这眼前几人。他放下茶碗,声音压得低:“小相公,八十文还算便宜的!上月暴雨后,盐价最高涨到一百文,袋里还掺半袋沙。你看我这担绳,前日挑盐时,袋底漏沙,把青石板都积白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袁政听此,面上讶然道:“官府不管吗?盐里掺沙,哪能算官盐?”

阿牛苦着脸摇头:“管?盐运司王大人的小舅子就是盐铺总掌柜!前几日有个老妇闹着要退盐,被衙役拖到巷子里打了二十板子,说她‘污蔑官盐’。再说私盐,虽只要四十文,可王大人派衙役满城查,抓到就关牢里,谁还敢买?”

袁政轻轻转了转茶碗,敛下眸中冷意。早知岭南官贪吏蠹,贿赂京行,今日实听此欺压百姓之举,如此层层盘剥,欺君罔上,却比他与皇帝在书房议事时所料更甚。

他故作唏嘘,不解道:“听说去年梧州遭水灾,陛下拨了赈灾款,怎不见官府赈济盐价?”

阿牛往左右看了看,才凑过来:“赈济?那笔钱早被吞了!你看城西那道堤坝,去年冬修的,说是用了三万两,结果今年暴雨一冲就垮了,淹了十几亩田——我表舅是修堤的工匠,说修堤时根本没放糯米浆,石料也用河砂混着充数,一捏就碎!”

“以砂代石、省了糯米浆?”袁政心头猝然炸开一道惊雷,震得他嘴唇发白。他曾在工部见过河工规制,堤坝需用“糯米浆三合土”粘合石料,方能抗洪。若用砂代石,待大水发来,与以卵击石又有何异?

“听闻当时盐运司账房周大人不愿听从王大人的指令,叫大人打了一顿。可惜啊,浩气难存,如今已然是盐运司手底下最得意的假账先生,连女儿都成了府尹张大人的贵妾,倒是从一介小吏飞黄腾达了。”阿牛啧啧叹道。

袁政眉心一动,却很快压下神色,又跟阿牛聊了几句布庄行情,才同郁离拎着包袱离开。

午后的茶肆人声鼎沸,袁政选了靠窗的位置,喊来跑堂的:“一壶凤凰单丛,两碟盐炒花生。”而后向郁离打了个眼色。

郁离会意,踢了踢桌下,觉到有物在下,心下了然,遂将带进来的包袱信手丢在桌下,只作奔波劳碌,不拘细行之态。

对面主人作势要斥他,但适才叫声才出不久,一身着粗布褂子,后背稍驼的博士便端了茶水小菜上来,遂只得瞪了他一遭,不再作问。

“听闻周家老太爷仙逝,灵堂是用得苏杭白绢扎幡?”袁政掏出铜钱袋子赏与茶博士,低语后拍着桌子斜倚窗子大笑,眉梢高高挑起,眼尾飞扬得神采,似是听闻了什么乐事。又穿了一身松垮的月锦袍,衿缨懒懒系着,端是一副放荡不羁。却因连日行事劳累,容饰并不精细,倒颇有一番落魄公子的模样。

扮了博士模样的盐运司账房周砚棋却听得了这位公子哥指尖在桌面叩出的三长两短的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