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还是暮秋之节,慈宁宫却已用上了炭火。太皇太后自今年开春后,身子便一直不大景气,尤在天转凉了后更是如此。这日段太医才从慈宁宫请过脉离去,竹霜依着方子给太皇太后服侍用了药,见她面色稍转,不由生出几分高兴:“段太医是老练的人了,太皇太后经这些日的调理,看着气色好了不少,想来不日便能大好了。”
太皇太后似是累了,为未多语,只淡淡道了声:“但愿如此。”
竹霜替她拭去唇畔的药汁,看着她的脸上似乎又多了些许细细的纹路,到底是岁月匆匆不会因美人芳华而格外怜惜几分。红颜迟暮,玉容不再,只能从那已是皓首苍颜的面容中将将窥得些许昔年的风华绝代。
竹霜心下不忍,戚声道:“太皇太后是操心太多了,您如今年逾古稀,合该乐天知命,飨福余年。”
太皇太后叹了声,憔悴的面容更多了几分倦怠:“既进了这皇宫,何谈飨福余年呢?”她摆摆手,似不愿再就着这个多言下去,复问道:“外头的事如何了?”
竹霜知她所指,遂道:“皇上虽为章懿太子伤心,但如今国事渐忙,玥昭容又为皇室添了新人,皇上对太子的事也渐淡了。只皇后那里一日日的病重下去,”她微微凝神,“奴婢去看了两回,瞧着皇后怕是好不起来了。”
太皇太后面上并无波澜,慢条斯理道:“虞家那边可有动静么?”
竹霜的声里含了一丝轻蔑:“太皇太后明察,奉国公府果然耐不住了,借为皇后侍疾之名,要送家里的嫡次女进宫。听闻皇后去求了皇上,皇上怜惜她体弱丧子,便允了。想必那位虞姑娘不日便要进宫来了。”
太皇太后的声音平淡得听不出起伏:“这些世家大族的孩子,无论男女,要求都是一样的,能不能为家族尽心竭力。倘或失去了这个用处,即使曾受阖族鼎力供养,也不过一刻便沦为弃如敝履的下场。殊不知这风光是给外人看的,里子的苦,也只有自己知道了。”
竹霜听她这话似有所指,恐怕不独是为了皇后而言,忙赔笑道:“奴婢前儿听太皇太后诵《金刚经》,隐约记得一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想来这世间的荣辱得失本就如镜花水月,幻真幻假,都是无常。只要放得下,熬得过,便是一生一世的荣禄安养,对得住自身,又何管旁人呢。”
太皇太后面上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心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世事纷纭。若皇后参透了此句,心里也便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