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水晶灯的光线柔和地洒落,我却感觉刺眼得让人眩晕。周围的一切声音——银器触碰瓷盘的清脆声响、远处悠扬的小提琴曲、邻桌的低语——全都消失了,我的世界只剩下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王霄笛。
三年七个月零四天。这段日子里,我无数次想象过我们重逢的场景,在机场匆匆擦肩,在街头偶然回眸,在会议上面面相觑。每一种想象中,我都是从容的、成功的、足以与他平视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猝不及防,作为他未婚妻的闺蜜,被介绍给他。
“林小姐,你好,我是陈钰未婚夫,王霄笛。”
他的手悬在半空,姿态从容,语气平稳,仿佛在念一段再普通不过的台词。那双眼睛,曾盛满星光与爱意注视我的眼睛,此刻平静无波,只在最深处藏着一丝几乎不可察的紧绷。
我机械地伸出手,与他相握。指尖相触的瞬间,过往如潮水般涌来。
三年前的那个雨天,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机场。刚从一场不尽人意的商务谈判中脱身,满心只想尽快回家,泡个热水澡,然后睡上一天一夜。
传送带缓缓转动,我一眼认出自己的黑色行李箱,伸手去拿。就在同时,另一只手也从对面伸来,抓住了同一个行李箱的另一个把手。
我抬起头,对面是个年轻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深灰色大衣,眉眼间带着些许倦意,却依然整齐利落。
“先生,这好像是我的行李箱。”我维持着礼貌说道。
他挑眉,指了指行李箱上的标签,“恐怕不是,这上面写着‘Wang’。”
我定睛一看,心头一沉。的确,这个行李箱与我的极为相似,唯一的区别是那个我特意绑上的红色行李牌不见了。但眼前这个箱子上挂着一个银色金属牌,清晰地刻着“Wang X.D.”。
“能描述一下你行李箱里的东西吗?”他提议,语气平和。
我们站到一旁,避免妨碍其他旅客。我详细描述了箱内物品:几套职业装、两本书、一个装有设计图纸的文件夹,还有给我的闺蜜沈琳带的当地特产糕点。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的箱子里有三套西装、一台笔记本电脑、几份文件,还有一份准备送给我妹妹的生日礼物。”
当我们打开箱子检查时,不禁相视苦笑——里面的东西完全符合我的描述。原来我们拿错了彼此的行李箱,而这两个箱子相似到令人难以置信。
“看来我们品味相似。”他轻笑,递给我一张名片,“王霄笛。方便的话,我们可以交换联系方式,约个时间把箱子换回来。”
我接过名片,纸质厚实,设计简洁,只有名字和电话号码,没有公司名称和职位。这在一向注重商务礼仪的社交圈里显得有些反常。
“林然。”我报上名字,也递出自己的名片,“明天我有空,你看什么时间方便?”
第二天傍晚,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我们交换了行李箱。他比约定时间早到五分钟,我已经坐在角落的位置。当他走进来时,夕阳的余晖恰好透过玻璃窗,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
“你的行李箱,完好归还。”他将箱子推到我面前,笑容温和。
“你的也是。”我回应道,犹豫了一下是否该就此道别,但他已经自然地坐下了。
“不介意我坐一会儿吧?算是庆祝这场奇妙的误会圆满解决。”
我点点头,他招手点了两杯咖啡。
“经常出差?”他问道。
“偶尔。我是建筑设计师,有时候需要去见客户。”我回答,“你呢?”
他停顿了一瞬,“算是商务事务吧。”
我们聊了将近两小时,从喜欢的书籍到旅行趣事,话题轻松愉快。他谈吐得体,知识渊博,却对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细节讳莫如深。这种神秘感反而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分别时,他站在咖啡馆门口,微微颔首,“很高兴认识你,林然。希望有机会再见。”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涟漪,却又很快平静下来。生活在繁华都市的成年人都明白,有些人注定只是过客,哪怕相遇的方式再特别。
没想到,第二次见面来得如此之快。
隔天上午,我跟着老板李总走进一间宽敞的会议室。李总神采奕奕地告诉我,今天要见的是我们事务所最重要的客户之一,对方对初步设计方案有些意见,需要当面沟通。
“这家公司背景不简单,能接下这个项目是我们莫大的荣幸,一定要表现好。”李总低声叮嘱。
我点点头,翻开手中的文件夹,最后一次检查设计方案。这时,会议室的门开了,我抬起头,呼吸霎时停滞。
走进来的男人穿着一身深蓝色定制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气质卓然。他身后跟着两名助理模样的人。当他目光转向我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
“王总,久仰大名!”李总热情地迎上去,“这位是我们事务所最优秀的设计师林然,本次项目的首席设计。”
小主,
他走向我,伸出手,唇角微扬,“林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李总惊讶地看着我们,“你们认识?”
我勉强维持着职业微笑,“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王霄笛——或者说王总——轻轻握住我的手,力度适中,时间恰到好处,“林小姐和我的相遇很奇妙,我们不小心拿错了各自的行李箱。”
李总哈哈大笑,“这真是太巧了!”
会议过程中,我尽力专注于工作,讲解设计方案时条理清晰,回答问题时专业到位。但王霄笛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带着探究和欣赏,让我有些不自在。
会议结束后,李总安排了一场商务午宴。餐厅奢华得令人咋舌,侍者为我们斟酒时,王霄笛举杯向我示意。
“林小姐,我们还真是缘分,距离我们上次见面,不到一天。”他眼中含着笑意,声音低沉悦耳。
我举杯回应,杯中红酒微微晃动,“确实很巧,王总。”
那顿饭,他多次将话题引向我,询问我的设计理念、工作经历甚至教育背景。李总乐见其成,显然认为这对争取项目有利。但我能感觉到,王霄笛的感兴趣超出了职业范畴。
宴席结束时,他递给我一张新名片,这次上面印着公司名称和职位——东盛集团首席执行官。
我怔住了。东盛集团是本市知名的家族企业,业务涵盖房地产、金融和酒店业,难怪李总如此重视这个项目。
“上次的名片太简单了,希望这次的联系方式更能体现我的诚意。”他轻声说,只有我能听见。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联系。起初只是工作相关的沟通,后来渐渐变成了晚餐邀约,然后是周末的音乐会、艺术展。我发现自己被他吸引——不仅是他的外表和地位,更是他的幽默、智慧和体贴。
三个月后的一个夜晚,他送我回家,在公寓楼下,他轻轻握住我的手。
“林然,我知道我的身份可能让你有所顾虑。但在你面前,我只是王霄笛,那个在机场和你拿错行李箱的普通男人。”
我望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的真诚让我心动。
“我也是,”我轻声回应,“只是林然。”
我们在一起了,像所有情侣一样甜蜜。他会推掉重要会议就为陪我过生日,记得我喜欢的每一件小事,在我加班时默默送来晚餐。但我们的关系始终是地下的,他从不在公开场合以男友身份出现,也从不带我参加商业活动。
“我不想让商业世界玷污我们之间的关系,”他曾这样解释,“在这里,我只是王霄笛,不是王总,不是家族企业的继承人。你能理解吗?”
我点点头,尽管心里有些失落,但我尊重他的选择。在我看来,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与外界的认可无关。
我生日那天,他带我到一个装饰温馨的私人音乐厅。当他在钢琴前坐下,指尖流淌出优美旋律时,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为你写的曲子,”他演奏完毕,走到我面前,单膝跪地握住我的手,“我学了整整三个月。我爱你,然然。”
那三个字如此自然地从他口中说出,我泪如雨下,扑进他怀里,“我也爱你。”
那晚,我们在月光下相拥,他低声诉说未来的计划,描绘着属于我们的美好生活。我相信每一句话,相信这份爱情能够跨越所有障碍。
然而,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
我们在一起一年后的某个早晨,我醒来发现身边没有他的身影。起初我以为他早起去公司了,直到看见床头柜上的纸条。
“然然,有急事需出差一段时间,勿念。照顾好自己。——霄笛”
简短的留言,没有说明去向,没有归期,甚至连个联系电话都没有。我试着拨打他的手机,已关机。联系他办公室,秘书只说王总因私事请假,归期未定。
几天过去了,几周过去了,几个月过去了。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杳无音信。我疯狂地寻找过他,去过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问过所有我们共同认识的人,但一无所获。
最后,我不得不接受现实:他离开了,没有解释,没有告别。
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期。白天我强打精神工作,晚上回到空荡荡的公寓,抱着他留下的几件物品痛哭。我想念他的声音,他的拥抱,他弹琴时专注的侧脸。我想念那个相信爱情、无忧无虑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