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长安城里的暗流。

就在杜远在将作监的炉火旁与钢铁搏斗,李恪在阴冷的解剖室里与血肉骨骼为伍,孙思邈在药庐中与药性进行危险博弈的同时,长安城的权力棋盘上,无数双眼睛正紧紧盯着东宫的方向,各自的算盘在寂静中拨得噼啪作响。

长安城东南,一座门楣不显、却庭院深深的私邸。穿过几重看似寻常的月门回廊,方能抵达一处被假山竹林巧妙遮蔽的密室。

室内只点了几盏昏黄的牛油灯,光线摇曳,将人影拉长,扭曲地投射在悬挂着古画的墙壁上,平添几分诡谲。

围坐在一张紫檀木圆桌旁的,是以清流自诩、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的前朝老臣萧瑀和裴寂。

他们身旁,是几位身着常服、却难掩矜持气度的中年官员,皆是太原王氏、清河崔氏等山东高门在长安的代言人。而被他们如同众星拱月般围在中心的,正是体型肥硕、面色有些苍白的魏王李泰。

李泰身上那件亲王规制的常服,此刻仿佛成了束缚他的枷锁,领口处能看到被汗水微微浸湿的痕迹。他面前的白玉茶杯里,碧绿的茶汤早已冰凉,却一口未动。密室里弥漫着上等檀香的气息,却压不住那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沉闷。

萧瑀须发皆白,手指缓慢地捻着一串沉香木念珠,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久经宦海沉淀下来的权威:“魏王殿下,东宫之变,实乃社稷之痛。”

“然,天道循环,祸福相依。杜远、孙思邈、吴王他们所行之术,剖肉见骨,金铁入体,此非岐黄正道,实与巫蛊邪术无异!自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何况储君之躯?其成功率,依老臣看来,百中无一!”

裴寂接过话头,语气更为锐利,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一旦事败,太子殿下若有任何不测,最轻也是终身残废,形同废人……届时,国本动摇,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总需有人来承担这泼天的罪责。”

“杜远,此子出身微末,凭借些许机巧之物媚上,妄图以奇技淫巧动摇圣心,正是首恶!吴王李恪,身为皇子,不劝谏陛下持重,反而推波助澜,参与此等险衅之事,其心叵测!至于孙思邈,一世清名,恐怕也要毁在这‘药王’之称上了。”

一位面皮白净、眼神精明的崔姓官员阴恻恻地一笑,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殿下,待到那时,只需我等联络朝中清议,一同上奏,言杜远以妖术戕害国本,李恪勾结外臣,意图不轨……那血淋淋的伤口,那留在体内的‘异物’,”

“便是他们无法抵赖的铁证!陛下正在盛怒悲痛之中,岂能轻饶?而殿下您……素来仁孝聪慧,博览群书,深得陛下喜爱,在士林学子中声望卓着。一旦东宫虚位,百官翘首,天下归心,除了殿下您,还有谁能担此储副之重?”

他们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李泰脸上,充满了诱惑与不容拒绝的压力。话语间构建的“美好未来”仿佛触手可及,那份自信源于他们对自身掌控舆论能力的笃信,对杜远这种打破规则“异类”的深恶痛绝,以及盘根错节势力带来的底气。

然而,李泰听着这些看似为他铺就的青云之路,肥硕的身体却感到一阵阵发冷,心底甚至涌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恐惧。

他渴望那储君之位,日思夜想,但他从未想过这条路需要踏着兄长可能残废甚至死亡的躯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