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太子殿下此次甘冒奇险,勇于接受非常之法,其心志之坚毅,勇气之可嘉,或能赢得朝野不少同情与敬佩,这也是……一种威望。”
房玄龄捋着胡须,沉吟良久,方谨慎开口:“陛下,储君之选,关乎天下安危,社稷稳定。若太子伤重难愈,其仪容受损,将来临朝听政,确实恐难令四方宾服。”
“然,废长立幼,自古易生祸端,前朝教训,历历在目。此事利弊悬殊,须待结果明朗之后,综合考量太子殿下的身体状况、意志能力以及朝局人心,再行定夺方为上策。眼下,朝廷上下当同心协力,支持救治,静待结果。”
杜如晦面色凝重,补充道:“玄龄兄所言极是。当前首要,乃是稳定。臣担心有人会借机兴风作浪,不仅针对太子殿下,更可能对杜远、吴王殿下不利。京师防务,尤其是皇城与东宫警戒,需立即加强,暗中对各方动向,特别是与东宫、魏王府关联密切之人,需严加监控,以防不测。”
一直沉默如同山岳的魏征,此时猛地抬起头,目光如两道闪电,直射李世民,声音洪亮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在这空旷的大殿中回荡:“陛下!臣以为,此刻商议废立之事,非但过早,更是大谬!”
他一开口,便让其他三人都为之一震。魏征毫无惧色,继续直言:“太子殿下为何甘愿忍受刮骨疗毒之苦?正是因其心系社稷,不愿因一己之残,有损大唐国体,辜负陛下期望!”
“陛下此刻,正当展现坚如磐石的支持,与太子殿下、与杜远孙思邈等人共渡难关!岂能先行考虑失败之后果?此举若传扬出去,岂不令奋力救治者寒心?令太子殿下绝望?”
他向前一步,语气愈发激昂:“即便!即便最坏的情况发生,太子殿下不幸残疾,评判一国之储君,首重其德行能否光照天下,其能力能否治理山河!岂可仅以形体是否完缺作为唯一标准?昔日孙膑受膑刑,仍能助齐国成就霸业!更何况,吴王殿下毅然参与此事,若成功,便是匡扶社稷之功臣;若失败,亦将承受巨大压力与非议。此中关节之复杂,人心之微妙,陛下身为人父,身为君王,不可不深察啊!”
魏征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诤言,如同惊雷,震醒了沉浸在焦虑和恐惧中的李世民。他浑身一震,仿佛从一场噩梦中惊醒,意识到自己作为父亲的悲痛险些压倒了他作为帝王的理智。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没有星月的夜空,背影显得有些孤单。
良久,他转过身,脸上虽然依旧疲惫,但眼神已重新凝聚起帝王的决断力:“玄成(魏征字)之言,如暮鼓晨钟,震聋发聩。是朕……方寸乱了,险些自乱阵脚。”
他目光扫过四位股肱之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就依克明(杜如晦字)所言,京师防务即刻加强,玄龄统筹全局,辅机(长孙无忌字)密切关注后宫与宗室动向。至于承乾……”
李世民的目光投向东宫的方向,斩钉截铁地说:“朕,既然选择相信他们,就把这信任给到底!是成是败,朕都与承乾,与杜远、孙思邈、恪儿他们,一起承担!”
决断已下,两仪殿内的凝重气氛似乎缓和了些许,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