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整个杜家宅院都沉浸在这双喜临门、几乎要冲上云霄的欢欣鼓舞气氛之中时,一个略显仓促、与周遭喜庆格格不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急促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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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孙思邈孙神医,提着他那标志性的陈旧药箱,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来不及与杜母和王萱等人寒暄见礼,便径直走到杜远面前,沉声道:“杜县公,请借一步说话,有要事相告。”
杜远心头那根刚刚因喜悦而稍有松弛的弦,瞬间再次绷紧,那股被强行压下的不安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抬头。
他强自镇定,对王萱和李丽质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们先回房休息,自己则引着面色沉重的孙思邈,快步走进了那间用于处理事务、相对僻静的书房。
“孙老,究竟何事如此紧急?莫非是陛下……”杜远反手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间的喧嚣,急切地低声问道,心中闪过最坏的猜测。
孙思邈花白的眉毛紧紧锁成一个疙瘩,脸上带着行医数十年、见惯生死,却依旧在面对无可挽回的生命流逝时的深深无奈与沉痛,他刻意将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杜远的心上。
“杜县公,老夫刚刚从太上皇的居所过来,为他请过平安脉……太上皇他……龙体的情况……怕是……不甚乐观,已是……时日无多了。”
“什么?!”杜远如遭五雷轰顶,猛地从椅子上弹起身,脸色在刹那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骤然收缩。
“孙老,您……您说什么?老爷子他……前些时日,我出征归来时,他不是还能在村中悠闲散步,与我谈笑风生,精神看着尚可吗?怎会……怎会如此突然?!”
孙思邈长长地叹息一声,那叹息声中充满了人力难以回天的无力感,他缓缓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得如同铅块。
“太上皇年事已高,这本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加之早年于晋阳起兵,逐鹿中原,大小战役无数,身上积累的暗伤旧创,多如牛毛,早已伤及根本。
更遑论……前隋末世动荡,以及武德年间那场……惊天之变,忧思恐惧,心神损耗之巨,非常人所能想象。如今不过是靠着开国帝王那远超常人的深厚底子,以及老夫用一些温和固本的药石勉强吊着,维持表面上的康健罢了。
近来,其脉象愈发微弱无力,且驳杂紊乱,似有似无,五脏六腑的生机之气,已然呈现出衰败枯竭之象,便如同那在风中摇曳、随时可能熄灭的残烛……依老夫推断,恐怕……恐怕难熬过今年这个冬天了。”
孙思邈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地凿在杜远的心头,又像是数九寒天里,一盆掺杂着冰碴的冷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方才因丽质怀孕而升腾起的巨大喜悦与暖意,被这残酷的现实瞬间冲击得七零八落,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种彻骨的冰凉与如同深渊般的巨大恐慌,迅速攫住了他的四肢百骸。
老爷子……李渊……那个看似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实则内心对他呵护备至、将他视若子侄辈的老人;
那个在他被世家攻讦、被侯君集算计,处于最孤立无援的艰难时刻,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动用自己最后的底蕴与人脉,帮他救出王萱父母、在朝堂之上为他提供最强硬支持的靠山……那个在他穿越至此,给予他真正长辈般关爱与庇护的老人……竟然……快要不行了?
杜远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大手死死攥住,狠狠地揉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
他穿越至此方世界,李渊是少数几个让他感受到毫无杂质、纯粹长辈温情的人,是他在这个陌生时代重要的精神支柱和最为坚固的政治屏障。
一旦这位老爷子真的撒手人寰,离他而去,不仅仅意味着他将永远失去一位可敬、可爱、可依恋的亲人,更意味着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那面最为坚实、最能震慑宵小的护身符,将就此崩塌,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