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门阀、侯君集……那些如同隐藏在阴影中的饿狼,之所以近期投鼠忌器,不敢对他发动更猛烈的攻击,太上皇李渊的存在,无疑是其中极其重要、甚至可以说是最关键的因素!
倘若太上皇真的龙驭上宾,驾鹤西去,那些蛰伏的敌人必然会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卷土重来,而且届时,他们将更加无所顾忌,手段只会更加狠辣酷烈!
极致的喜悦与深沉的悲伤,蓬勃的希望与潜伏的危机,在这一刻,如同最狂暴的冰与火,在杜远的心湖之中剧烈地交织、碰撞、撕扯,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他不得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用力扶住身旁冰凉的红木书案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才勉强支撑住有些摇晃的身躯,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孙老……真的……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无论需要什么珍稀药材,需要付出何等代价,我都……”
孙思邈面露极度不忍之色,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但他还是坚定地、缓缓地摇了摇头,打断了杜远那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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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县公,非是老夫不肯尽力。生老病死,乃是天地间最根本的常数,非药石所能强行逆转。老夫……已然竭尽所能,用尽了平生所学。
如今能做的,也只是尽量选用一些药性最为温和、能安抚神魄、减轻痛苦的方子,以期能让太上皇在最后这段时日里,少受些病痛折磨,能够……走得平静、安详一些。”
杜远沉默了。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失去了焦点,茫然地投向书房的窗棂之外。
窗外,杜家村的景色依旧宁静而充满生机,午后的阳光慷慨地洒落在庭院中,几只麻雀在枝头叽喳跳跃,远处的田埂上还有村民在辛勤劳作……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那么美好。
然而,在他的世界里,所有的色彩仿佛都在瞬间褪去,只剩下了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灰暗与阴霾。
李丽质的怀孕,如同在黑暗的隧道尽头点亮的一盏明灯,代表着新生、希望与无限可能的未来;而李渊生命烛火的即将熄灭,则如同即将降临的漫漫长夜,象征着一个时代的终结,以及随之而来的、无法预测的巨大政治风暴与生存危机。
他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世间尚存的温暖与氧气都吸入肺中,强行压下心中那翻江倒海般的悲痛、恐慌与无力感。
他转向孙思邈,用尽全身力气,保持着最后的镇定,深深一揖到底,声音低沉而郑重:“杜远……明白了。多……多谢孙老如实相告。太上皇那边……一切,就全都拜托孙老了。还请孙老,务必……务必费心,尽力减轻老爷子的痛苦……让他……最后的路上,能舒坦些。”
送走了脚步沉重、背影萧索的孙思邈,杜远并未立刻离开书房。他独自一人,如同泥塑木雕般,久久地伫立在房间的阴影里,窗外的阳光在他脚前投下一道清晰的光斑,却无法驱散他周身的寒意。
他知道,眼前这短暂而珍贵的平静日子,恐怕真的要彻底结束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沉甸甸地笼罩在他的心头。
他必须立刻行动起来,争分夺秒,在那场注定无法避免的、足以颠覆许多人命运的风暴真正降临之前,做好一切力所能及的准备。
无论是为了王萱和丽质腹中那即将降临人世的、承载着他血脉与希望的孩子,为了这个刚刚感受到双喜临门温馨的家,还是为了他自己在未来朝堂上的立足与发展,他都必须在那个无可挽回的时刻到来时,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去应对,去守护,去破局。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窗户,遥遥望向村子深处那座被绿树环绕、此刻在他眼中却显得格外寂静而沉重的幽静院落方向,眼中充满了难以割舍的孺慕之情与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老爷子……”他对着那片方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呢喃,仿佛在进行一场郑重的告别与承诺。
“您放心……您护着我,走了这么远,这么难的路……接下来的路,无论多险,多难……我会自己,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下去。绝不会……让您失望,也绝不会,让任何人,轻易夺走您为我争取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