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保田沉默着,紧紧回握住玲子冰冷的手。勃拉姆斯的旋律再次在他脑海中响起,不再是慰藉,而是充满了复杂尖锐的不和谐音,扭曲地映照着这个破碎、荒谬、令人窒息的世界。他们的理想主义,在1969-1970年东京的血与火中,在街头镇压的暴力、同室操戈的背叛和无可挽回的死亡面前,被彻底碾成了齑粉。前路茫茫,只剩一片精神与现实的废墟。
(1970 - 山梨的回响:耕耘与新生)
带着满身伤痕(身体的与心灵的)和沉重的幻灭感,深保田和石田玲子与其他少数几个同样厌倦了无休止斗争、渴望脚踏实地呼吸的伙伴,黯然离开了东京这个巨大的伤心地。他们最初加入了位于偏远地区的“**某某**”公社,试图在田园牧歌中疗愈创伤,在集体劳动中重建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与连接。
然而,公社很快显露出其内在的压抑。其领导人日益显露的家长式作风和隐形的等级制度,像一道新的枷锁,唤起了他们对运动中“权威”与“压制”的痛苦记忆。乌托邦的幻梦再次破灭。
这一次,由深保田光牵头,他和玲子带着几个最坚定的伙伴,毅然决然地再次离开。他们来到更偏远、更宁静的山梨县山区。这一次,他们彻底抛弃了任何宏大的革命蓝图,对任何形式的集体狂热保持着本能的警惕。
> **建立一个松散的生活共同体。依靠自己的双手,开垦荒地,种植有机蔬菜,实现基本的自给自足。在共同的劳动与生活中,最大限度地保障每个个体的独立人格、自由思考和基本尊严。**
深保田身上爆发出惊人的务实才能。他规划土地、研究作物轮作、学习堆肥、联系山下小镇开拓稳定的农产品销路。曾经握笔写檄文、摇油印机的手,如今结满了厚厚的老茧,熟练地挥舞着锄头和镰刀。他手腕上那道月牙形的伤疤,在日复一日的泥土劳作和风吹日晒中,变得粗糙、淡化,仿佛逐渐融入了这片沉默而坚实的土地。
玲子则负责共同体的内部协调、简单的儿童教育(他们很快有了女儿**深田绘里子**),更重要的是,她运用自己曾用于辩论和理论批判的学识与沟通能力,小心翼翼地维系着共同体成员间平等、理性的讨论氛围。她警惕任何可能萌芽的“领袖”崇拜或话语霸权,确保每个人的声音都能被倾听,每个决定都在充分讨论后达成共识。她额角在一次冲突中留下的小伤疤,被山间的风吹拂着,见证着她从街头斗士到平和协调者的转变。
生活艰苦清贫。简陋的木屋冬冷夏热,收成受制于天气,销路时有波折。但当他们围坐在燃烧着柴火的炉边,分享着亲手种植、烹煮的简单食物,看着女儿绘里子在屋前的田野间无忧无虑地奔跑、追逐蝴蝶,一种久违的、踏实的平静感会充盈心间。玲子疲惫的脸上,终于会浮现出发自内心的、安宁的笑意。
他们很少再主动提及东京的岁月。那些激昂的口号、弥漫的硝烟、同袍的鲜血、内部的背叛,以及戎野教授那句振聋发聩的判词,都被他们深深埋藏在心底,成为沉默的基石。深保田手腕上的月牙疤痕和玲子额角的小伤疤,是他们身体上的密码,无声地诉说着那段风暴岁月的代价,也时刻提醒着他们和平与理性生活的珍贵。勃拉姆斯的音乐偶尔还会在深保田心中响起,旋律中依然带着时代的复杂烙印,但更多了一份历经沧桑后的沉郁与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