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写裕隆行如何虚报石料三千车,实则运砖入私窑;写工部郎中收银后篡改验工簿;写户部右侍郎郑维安之弟名下盐引铺,凭空多出五十万两注资,恰与去年修渠拨款缺口对齐。
“他们用百姓的命铺路,再用死人的嘴封账。”她停笔,声音冷得像铁,“这一篇,不是揭黑,是还债。”
徐醒看完稿子,沉默良久,忽然道:“老金头在东市说书三年,最懂怎么把人心剖开。”
“那就交给他。”她说,“明日开场,先讲《匠骨》,等人群坐定,情绪上来——再抛这篇。”
三日后,东市茶肆人满为患。
老金头拄着拐杖登台,嗓音沙哑:“上回说到,工匠饿死街头,尸首被拖去填渠……今儿咱不说苦,说一笔账。”他顿了顿,举起一页纸,“谁家盐引一年暴利三十万?谁家弟弟从前赊米度日,如今买田置宅?这钱——从哪来?”
人群先是静,继而哗然。
“五十万两官银,转手变私产?”
“咱们缴的税,养的是豺狼!”
“拆了那些衙门!”
怒火一旦点燃,便不再受控。
短短两日,街巷皆传“盐引黑账”,孩童编童谣唱:“郑家盐,血染衫,一斤换一命,卖到北疆寒。”
颜秉忠终于上疏,奏章仅八字:“官商勾结,蠹蚀社稷。”皇帝拍案而起,当廷下令彻查户部,郑维安革职待审。
而这一切发生时,苏锦黎正立于城南高墙之上,远处亲王府方向腾起一缕黑烟——那是她派人放出的流言,终于烧到了对方灶膛。
徐醒走到她身旁,低声道:“礼部那几位自首后,亲王已连失三员心腹。”
她点头,目光未移:“树倒之前,总有些叶子先落。”
夜风拂面,袖中忽有异物轻刺掌心。
她一怔,掏出来,是一枚铁钉,锈迹斑斑,却被磨得尖利如针。
赵九斤不知何时凑近,咧嘴一笑:“姑娘,这是当年修渠时钉进木桩的,我留了一百根,随时等着拆他们的台。”
她握紧铁钉,指尖传来粗粝的痛感。
那一刻,她仿佛听见棋盘落子之声——清脆、坚定,不容回头。
她不是在逃命,是在布阵。
他们以为她靠运气,靠狠劲,甚至靠一个病弱皇子的庇护。
可他们错了。
她靠的,是一张比他们更密的网。
每一根线,都是血泪织就;
每一处结点,都埋着重生后的清醒与恨意。
风停了。
她转身,走入黑暗,脚步无声,却步步生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