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血丝,瞳孔里是纯粹到极致的痛苦和对未知结局的恐惧。它巨大的身躯在泥泞中翻滚、扭动,试图找到一个能减轻痛苦的姿势,却只是徒劳。
每一次宫缩带来的剧痛,都让它发出近乎崩溃的嘶吼,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时间仿佛凝固,只有那痛苦的低吼和粗重的喘息在浑浊的空气中回荡。
大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感到一种感同身受的窒息感,仿佛那野牛承受的痛苦也压在了他自己的身上。他想起了父亲鲧在羽山被洪水吞没前的眼神,想起了无数被洪水卷走的族人临死前的绝望哭喊……天地间,似乎充满了这种无解的、令人窒息的痛苦。堵?如何能堵住这生命奔涌的洪流?
小主,
就在那野牛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颅重重砸在泥地上,发出沉闷声响,眼中光芒即将熄灭的刹那——
“哗啦!”
伴随着一股浑浊的羊水和血水喷涌而出,一个小小的、湿漉漉的、包裹在胎衣里的生命,猛地滑落出来!
那小小的牛犊一动不动,沾满了粘液,在冰冷的泥地上显得如此脆弱。母牛艰难地侧过头,伸出粗糙的舌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急切,一遍又一遍地舔舐着那小小的身躯。它的动作笨拙而温柔,每一次舔舐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无法言喻的喜悦。
奇迹发生了。
那小小的、看似毫无生气的身体,在母亲温热舌头的舔舐下,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接着,一声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带着生命初始气息的“哞——”声,怯生生地响起,穿透了浑浊的雾气,如同天籁!
母牛停止了舔舐,抬起头,发出一声悠长、低沉、充满无尽疲惫却又饱含巨大喜悦的回应。它眼中的痛苦和绝望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神圣的温柔光芒。它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用身体为这初生的生命遮挡风寒。
目睹这一切的大禹,如同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
他猛地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身后冰冷的岩石上。滚烫的、无法抑制的泪水,毫无征兆地决堤而出,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顺着他饱经风霜的脸颊汹涌而下,滴落在胸前的兽皮上,洇开深色的印记。
堵?
父亲鲧堵水,如同试图用血肉之躯堵住这母牛分娩的产道!结局只能是毁灭,是撕裂!
疏导?
他之前的疏导,虽然凿开了山,疏通了河,却更像是在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母体”上,用蛮力强行拉扯一个尚未找到出路的“胎儿”!他执着于“开凿”,执着于“引走”,却忽略了那淤塞的核心——那如同胎儿般被死死卡住、无法自行找到生路的“水之精魄”!
这黄河龙门,这淤塞的死结,不正如这难产的母牛吗?它并非要毁灭一切,它是在痛苦地挣扎,试图将体内那被卡住、被扭曲的生命力(水流)释放出来,完成一次天地间宏大的“分娩”!
真正的疏导,不是强行拉扯,不是被动引流,而是找到那被卡住的“关键”,顺应那生命(水流)本身渴望奔涌、渴望回归“母体”(大海)的本能,如同帮助那母牛,不是堵住产道,也不是强行拉出胎儿,而是创造一个安全、顺畅的“通道”,让那被卡住的“新生”得以自然降临!
大道至简!
治水如同助产!堵则两亡,强行拉扯亦可能撕裂母体(大地),唯有找到那淤塞的“节点”,如同找到胎儿被卡住的位置,然后顺应其势,轻轻拨转,为其开辟一条全新的、通向广阔天地的“生路”!改道黄河,不是毁灭,而是赋予它一次重生!
就在大禹心潮澎湃、泪流满面之际——
浑浊的黄河水,龙门山下那巨大的漩涡中心,水流突然诡异地旋转加速!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阴影,缓缓从浑浊的河底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