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饭店的生意越发红火,灶台上的火苗从清晨燃至深夜,从未停歇。
每天天不亮,平安就和秀玲起床备菜,院子里弥漫着葱姜蒜和油脂的混合香气。
到了饭点,店里更是人声鼎沸,猜拳行令声、杯盏碰撞声、锅铲翻炒声不绝于耳。
这喧嚣之中,志远的世界却变得越来越安静。
饭店就开在自家院子里,所谓的“雅间”不过是彩条布和木板搭起来的简易棚子。
志远的房间与厨房仅一墙之隔,每天清晨四点半,平安起床备菜的声响就是他的闹钟。
深夜十一点后,清洗厨具的叮当声则是他的催眠曲。
初一时,志远还能勉强在嘈杂声中完成作业。他常常蹲在院子角落里的小板凳上,膝盖当桌,在一片喧闹中艰难地书写。
秀玲偶尔瞥见,心中闪过一丝愧疚,但转眼又被客人“老板,加个菜”的呼喊打断。
“志远,先去送菜,回来再写作业!”这成了秀玲最常对志远说的话。 志远总是默默放下笔,接过母亲递过来的饭盒,艰难地拎着饭盒消失在巷口。
等他回来时,作业本往往已经被油渍沾染,或者被晚风吹落在地,沾满尘土。
更让志远难堪的是,饭店的油烟无处不在。他的校服总是带着一股洗不掉的饭菜味,课本和作业本也常常沾着油渍。
班上调皮的同学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小厨子”,每次他一进教室,就有人捏着鼻子打趣说:“哟,今天炒的辣子鸡吧?”
初二开学后,课业难度增加,志远跟得越发吃力。
数学公式在炒菜声中变得支离破碎,英语单词在酒杯碰撞间遗忘殆尽。
他的成绩单上的红色数字越来越多,排名从班级中游滑落到倒数。
然而,比起学业的压力,更让志远难以承受的是另一项任务——收账。
平安和秀玲心地善良,面对老主顾的赊账请求总不好意思拒绝。时间一长,记账本越来越厚,欠款越积越多。
秀玲于是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志远。
那记账本已经泛黄卷边,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 “3月12日,××家,四个菜,共30元” “3月15日,××家,六个菜,共45元”“3月18日,××家,两个菜,共15元” ...
每天晚上打烊后,秀玲都会翻看这个本子,叹着气说:“这么欠下去可不是办法。”
于是,志远的噩梦开始了。
“志远,去后面你李伯伯家拿一下盘子,顺便问问能不能结一下账,都欠三个月了。”
秀玲一边炒菜一边吩咐,“他家是红大门,门口有棵石榴树。如果是个年轻的男的给你开门你就叫哥,如果是个有年纪的你就叫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