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傩面之下.血肉共舞(上)

那诡异乐声和脚步声,在这里变得无比清晰、无比“丰富”!

“咿——呀——”

“呜——嗬——”

“沙……沙沙沙……”

“嗒…嗒嗒…嗒…”

无数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宏大、低沉、令人窒息的背景音浪,充斥了整个空间。仿佛有成千上万的“存在”,正环绕着这片巨大的黑暗舞池,在无声地、永恒地跳着一支属于亡者的傩舞!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猛地被正厅深处、主位方向的一片区域吸引!

那里,似乎悬挂着什么东西。在绝对的黑暗中,竟然隐隐透出一点极其黯淡的、非自然的微光,如同坟茔里飘荡的磷火。借着这点微光,勉强能看出那是一幅巨大的、残破不堪的……帷幔?

它从高高的、看不见的腐朽房梁上垂落下来,几乎拖到地面。厚重的丝绒质地早已失去了所有光泽,被厚厚的灰尘覆盖,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黑色。无数破洞如同溃烂的伤口,撕裂了帷幔的完整。而在那些破洞的边缘,在那片死寂的灰黑之中……

有东西在动!

不是风吹动帷幔的飘拂,而是……从帷幔的后面,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有节奏地……移动着!隔着厚厚的、积满灰尘的布料,只能看到一个个模糊的、轮廓不断变化的凸起。它们此起彼伏,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韵律感,在帷幔后面无声地晃动着、摇摆着。

像……像无数被包裹在裹尸布里的人形,正紧贴着帷幔的另一面,在随着那无处不在的诡异乐声,跳着缓慢而僵硬的傩舞!

我的胃部一阵剧烈痉挛,冷汗瞬间湿透了鬓角。那帷幔后的景象,比直接看到狰狞的鬼怪更让人头皮发麻!那种被无数视线穿透帷幔、无声注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针,扎满了我的每一寸皮肤!

就在我全身血液几乎冻结、思维陷入一片空白混沌之际,那巨大的、如同裹尸布般的帷幔中央,靠近地面的位置,毫无征兆地——动了!

不是凸起,而是……一只手臂!

一只苍白到毫无血色的手臂,突兀地从帷幔的褶皱与积尘中伸了出来!那手臂纤细得过分,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薄得几乎透明,能隐隐看到下面暗青色的血管脉络。五根手指细长,指甲却是诡异的、近乎墨汁般的深黑色,在帷幔透出的微弱幽光下,闪着不祥的光泽。

它并非静止。那只手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僵硬的姿态,在空中微微地……勾动着。五指张开,又缓缓屈起,如同在虚空中拨动着无形的琴弦,又像是在模仿着某种古老傩舞中极其诡异的手势。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韵律感,完美地契合着那弥漫整个大厅的、喑哑单调的乐声——“咿呀……呜嗬……”

这只手的出现,如同一个信号,一个启动某种邪恶仪式的开关!

“嗤啦——!”

“嗤啦——!”

“嗤啦——!”

刹那间,我四周巨大的、积满灰尘的帷幔上,如同雨后腐木上冒出的毒蘑菇,猛地伸出了更多的手臂!

左边!右边!前方!甚至……我的头顶上方,那垂落的巨大帷幔边缘!

无数条同样苍白、纤细、带着死气的手臂,争先恐后地从厚厚的、灰黑色的帷幔后面刺破而出!它们密密麻麻,如同从腐烂淤泥里骤然伸出的惨白水草森林!每一只手都带着那种僵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韵律感,在空中缓缓地摆动、屈伸、勾画着诡异的舞姿。墨黑色的指甲在幽暗中闪烁,像无数淬了剧毒的钩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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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包围了!

彻彻底底地、密不透风地包围在了一片由无数苍白舞动的手臂构成的、活生生的恐怖森林之中!浓烈的、仿佛积压了数百年的、混合着腐朽木头、陈旧丝绒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地下墓穴深处的冰冷土腥气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浪潮,猛地将我淹没!那无处不在的、喑哑单调的乐声和无数手臂摆动时发出的、细微却令人头皮炸裂的“沙沙”声,瞬间放大了无数倍,疯狂地冲击着我的耳膜,灌入我的脑海!

极致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巨手,瞬间攫紧了我的心脏!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想要尖叫逃离的本能!我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出这片手臂的森林,冲出这地狱般的舞池!

然而,就在我转身的刹那——

一只冰冷彻骨的手,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非人的巨力,如同捕兽的铁钳,猛地从侧后方的帷幔中探出,精准无比地、死死地扣住了我的左手手腕!

那触感!坚硬如铁!冰冷如寒冬最深处的冻土!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寒之气,顺着被抓住的手腕,如同一条剧毒的冰蛇,瞬间钻入我的血脉,疯狂地向上蔓延!半边身体瞬间麻痹!血液仿佛被冻结!

“呃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惊叫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却在这宏大诡异的乐声中显得如此微弱无力。

不等我做出任何挣扎,另一只同样冰冷僵硬的手,闪电般从另一侧的帷幔中伸出,精准地扣住了我的右肩!力量奇大,指甲几乎要嵌入我的皮肉!紧接着,是左肩!右臂!腰部!大腿!

无数只冰冷、僵硬、带着腐朽气息的手,如同从地狱深渊伸出的藤蔓,从四面八方的帷幔中探出,死死地抓住了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我被彻底锁定了!像一只误入蛛网的飞虫!

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沛然莫御的巨大力量,从这无数只冰冷的手上传来!它们不再是简单的抓握,而是带着一种极其明确的目的性——拉扯!扭曲!强行将我的身体,摆弄成某种特定的、僵硬的姿势!

我的左手被一股大力猛地向上提起、向外拉伸!右手则被强行扭向背后!左腿被向前拉扯,膝盖被迫弯曲!整个身体的重心被强行向前推移,脊柱被迫挺直,头颅被一股力量强行抬起,下巴微扬……

我成了一个提线木偶!

我的身体,我的四肢,我的关节,被这无数只来自帷幔后的、冰冷的鬼手,以不容抗拒的暴力,强行扭曲、摆布成一个极其诡异的、非自然的造型!一个……与那些苍白手臂在空中摆动的、僵硬舞姿极其相似的姿势!

就在我的身体被强行摆成这个诡异造型的瞬间——

嗡——!

脑海深处,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琴弦被狠狠拨动!一股强烈的、完全不属于我的意志,如同冰冷污浊的洪水,蛮横地冲垮了我意识的堤坝!

眼前的世界骤然扭曲、旋转!那些舞动的苍白手臂、破败的帷幔、高耸的腐朽屋架……所有景象都如同被投入漩涡的颜料,疯狂地搅动、变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猩红!如同被浸泡在粘稠的血浆里!

无数破碎、混乱、充满极致痛苦与怨恨的意念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狠狠地扎进我的意识深处:

“……逃不掉了……傩神……诅咒……”

“……血……好多的血……面具……在笑……”

“……跳……必须跳……跳到骨头散架……跳到魂飞魄散……”

“……永恒的……舞……惩罚……”

这些意念并非语言,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痛苦嚎叫和冰冷绝望!它们撕扯着我的理智,试图将我拖入那无边的怨恨血海!

更可怕的是,我的身体,在被强行摆弄成那个姿势后,仿佛被按下了某个开关,完全脱离了大脑的控制!

它自己动了!

左脚,以一种极其僵硬、如同生锈机械般的姿态,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死寂中异常清晰——“咚!”

紧接着,右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以一种别扭的角度向外侧滑开——“沙……”

被强行扭在背后的右臂,开始极其缓慢地、带着骨节摩擦的细微声响,向上抬起、向外伸展!被高高提起的左手,五指不受控制地张开,又极其僵硬地屈起,模仿着帷幔后那些苍白手臂勾画的诡异手势……

“咿——呀——”

“呜——嗬——”

那无处不在的、喑哑单调的乐声,此刻仿佛成了驱动我身体的唯一指令!我的身体,被那无数只冰冷鬼手固定着、牵引着,被那涌入脑海的怨毒意志驱使着,开始在这片被死亡与舞乐统治的废墟中央,僵硬地、一步一步地、跳起了一支我从未学过、却仿佛烙印在骨髓深处的……

傩舞!

每一次抬脚落下,都像拖着千斤重镣。每一次手臂的摆动,都伴随着肌肉撕裂般的剧痛和关节不堪重负的呻吟。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角、脊背疯狂涌出,瞬间又被周围阴冷的空气冻成冰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腐朽尘埃,每一次呼气都喷出滚烫的白雾,在这冰冷的地狱里迅速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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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刺骨的冷!从那些抓住我的鬼手接触的地方蔓延开来,冻僵了血液,冻僵了骨髓。身体内部却如同被架在火上灼烤,每一块肌肉都在过度拉伸和扭曲中发出痛苦的哀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泵出的血液滚烫得像是岩浆,灼烧着冰冷的血管壁。冰与火的酷刑同时在体内肆虐!

更可怕的是那种“流逝感”。随着每一个僵硬的舞步踏出,随着每一次手臂的诡异勾画,我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在飞速地抽离!像沙漏里的细沙,止不住地向下倾泻。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一层层地叠加在灵魂上,意识开始模糊,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收缩,只剩下那片舞动的苍白手臂和残破的帷幔在视野中心疯狂旋转……

要死了……就这样……跳到力竭……跳到成为这永恒舞池里的一具新尸体……爹……我……

就在意识即将被无边的黑暗和疲惫彻底吞噬的刹那,一声苍老、嘶哑、却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厉喝,如同撕裂黑暗的惊雷,猛地在我耳边炸响:

“邪祟退散!阳火引路!咄——!”

伴随着这声厉喝,一道刺目的、带着灼热阳刚气息的金红色光芒,如同破晓的第一缕晨曦,骤然撕裂了笼罩正厅的浓稠黑暗!

光芒的来源,是正厅那巨大破败的门洞处!

一个佝偻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那里,瘦小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此刻却像一座巍峨的山岳,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威严。是村西头的孙神婆!她枯瘦如鸡爪的右手高高举起,手中紧握着一根顶端燃烧着熊熊火焰的松明火把!那火焰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近乎纯正的金红色,跳跃着,驱散了周围的阴冷和黑暗,将那些密密麻麻、舞动不休的苍白手臂映照得纤毫毕现!

更让人心悸的是她左手。那枯瘦的手指间,夹着三道边缘被火焰燎得微微卷曲的黄色符纸!符纸上用暗红色的、仿佛尚未凝固的鲜血,勾勒着复杂而古老的符文,在火光的映照下,散发出一种令人心安的、却又带着凌厉锋芒的气息!

“小子!挺住!”

孙神婆那双平日里浑浊不堪的眼睛,此刻在火光的映照下,竟射出如同鹰隼般锐利的光芒,死死地钉在我身上,也钉向我周围那片舞动的“手臂森林”!

她动了!

没有半分犹豫,孙神婆那佝偻的身影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敏捷。她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像踏着罡步的斗士,一手高举燃烧的松明火把,一手捏紧那三道血符,猛地冲进了这片由无数苍白手臂构成的恐怖领域!

“嗤——!”

她手中的火把并非照明工具,而是武器!金红色的火焰如同拥有生命和意志的怒龙,随着她的挥舞,狠狠扫向那些从帷幔中探出的、舞动的手臂!

火焰与苍白的手臂接触的瞬间,没有发出皮肉烧焦的滋滋声,却爆发出一种极其刺耳的、仿佛冷水滴入滚烫油锅般的“滋啦——”尖啸!伴随着这声音的,是肉眼可见的、浓烈的黑色烟雾,如同被灼烧的污秽,猛地从那些手臂与火焰接触的地方升腾而起!

“咿呀——!!!”

一声尖锐、扭曲、充满无尽痛苦的嘶嚎,并非来自物理空间,而是直接在我混乱一片的脑海深处炸开!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脑髓!这声音的源头,似乎正是来自那巨大的、舞动着无数手臂的帷幔之后!伴随着这声嘶嚎,那些被火焰燎到的苍白手臂,如同被烙铁烫到的毒蛇,猛地抽搐、痉挛,瞬间缩回了帷幔深处!动作之快,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焦糊味和缕缕飘散的黑烟。

但这仅仅是开始!更多的苍白手臂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带着更加疯狂的怨毒,从其他方向的帷幔中更加密集地探出,如同无数惨白的毒蛇,扭曲着、舞动着,朝着孙神婆猛抓过去!空气仿佛都被这些手臂搅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呜呜”风声!

孙神婆面无惧色,或者说,她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她瘦小的身体在无数抓来的手臂间闪转腾挪,动作竟异常灵活,每一次险之又险地避开抓挠,手中的松明火把便如同金红的毒蛇信子,精准而狠辣地反撩过去!

“滋啦——!”

“滋啦——!”

“咿呀——!”

“呜嗬——!”

刺耳的灼烧声、凄厉的意念嘶嚎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惊心动魄的驱邪战歌!黑烟不断升腾,焦糊味越来越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邪祟被灼烧后的恶臭。

她一边与那些手臂缠斗,一边以极快的速度向我靠近。火把的金红光芒驱散了我周身的阴寒,也让我看清了那些依旧死死抓住我的鬼手——它们似乎对火焰有着本能的畏惧,在光芒照射下微微颤抖着,却依旧不肯松开,反而抓得更紧,冰冷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骨头里!

“低头!” 孙神婆一声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