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湖桥双怨(下)

白光继续扩散,速度超越了时间的概念!

它穿透了破败的祠堂屋顶,无视了狂暴的雨幕,如同一柄开天辟地的白色巨剑,直刺向湖心漩涡中那只冰冷的、燃烧着暗红火焰的巨眼!

巨眼那冰冷无情的瞳孔中,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了这抹终结一切的白光!那亘古不变的冰冷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像是…困惑?又像是…一丝源自本能的、极其遥远的…惊惧?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白光与巨眼接触的瞬间——

漩涡中心那疯狂搏动的暗红光芒,如同被掐灭的烛火,骤然熄灭!

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漩涡,旋转的速度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开始反向、缓慢地…崩塌!塌陷!巨大的水流发出沉闷的轰鸣,互相挤压、碰撞,激起滔天浊浪!

漩涡中心那只巨大的邪眼,在白光的侵蚀下,如同破碎的镜面,瞬间布满了无数蛛网般的裂痕!暗红色的火焰疯狂跳动、挣扎,试图抵抗那湮灭的白光,却徒劳无功!

“咔…咔嚓…”

无声的碎裂意念传递开来。

那只由纯粹邪恶和古老意志凝聚的巨眼,连同它延伸出来的、尚未完全降临的恐怖意志,在白光的冲刷下,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堡,无声无息地…碎裂、崩解、最终化为最原始的虚无!

【…不…可能…】一个宏大、冰冷、却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意念碎片,如同最后的叹息,在白光中一闪而逝,旋即彻底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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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

失去了核心支撑的巨大漩涡彻底崩塌!亿万吨的湖水疯狂地倒灌回中心,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水浪冲天而起,又重重砸落,整个湖面如同沸腾的巨锅,狂暴的能量肆意宣泄!

白光在湮灭了巨眼之后,并未停止。它如同温柔的潮汐,继续扩散,轻柔地扫过整个栖月湖面,扫过那座沉默的石桥,扫过湖畔的每一寸土地。

所过之处,残留的、积压了数十年的阴冷怨气、那些徘徊不散的痛苦执念,如同被阳光照射的晨雾,无声无息地消散、净化。

雨,不知何时,停了。

遮蔽天空的厚重铅云,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拨开。一弯清冷的弦月,将银辉静静地洒向劫后重生的大地。

祠堂内。

白光早已消散无踪。仿佛刚才那湮灭一切的景象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

我无力地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像是被彻底抽空。剧烈的头痛和灵魂撕裂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奇异的空灵。额头上,那个曾经灼痛无比的“默”字烙印,此刻…消失了。皮肤光滑,只留下一个微微凹陷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印记,像是一滴干涸的眼泪。

张勇、老王、小刘三人呆立在原地,浑身湿透,脸上还残留着极度的惊骇和劫后余生的茫然。他们身上的怨气束缚早已消失,强光手电也恢复了正常照明。祠堂内,除了破败和陈旧,再无一丝阴冷和诡异的气息。陈世荣的存在被彻底抹去,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结…结束了?”老王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活动了一下之前被怨气缠绕的小腿,没有任何不适。

小刘用手电光扫视着祠堂内部和门外,看着远处那渐渐平息、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喃喃道:“那…那漩涡…那眼睛…都没了…湖…好像…不一样了?”

张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带着水汽和泥土清香的空气涌入肺腑。他走到我身边,蹲下身,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有探究,有后怕,更多的是如释重负。他伸出手,探了探我的颈动脉,感受到微弱但稳定的跳动,才松了口气。

“你…还好吗?”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嘴角,想说话,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全身的力气都耗尽了。

张勇点点头,没有多问,只是对老王和小刘说道:“人还活着,极度虚弱。此地不宜久留,立刻带他撤离!联系指挥部,报告情况…就说…极端天气引发山洪,有人员被困,现已救出,需要医疗支援!其他…一概不知!”他的眼神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显然,刚才经历的一切,已经超出了常理认知的范畴,封锁消息是最好的选择。

老王和小刘立刻点头,没有丝毫犹豫。老王小心翼翼地避开我额头那消失烙印的位置,和小刘一起,动作麻利但轻柔地将我架了起来。

就在他们架着我,准备迈出祠堂那破败门槛的瞬间——

我疲惫地、近乎无意识地,最后望了一眼那片月光下的栖月湖。

湖面平静,倒映着清冷的弦月和稀疏的星子。波光粼粼,如同撒落了无数细碎的银箔。

在那座巨大的、沉默的石桥拱顶最高处,在月光的映照下,两个极其淡薄、近乎透明的身影,正静静地依偎在一起。

左边,是一个穿着素色旗袍的女子身影,长发如瀑,身姿窈窕。她微微侧着头,靠在身边男子的肩膀上,脸上带着一种历经劫难后的、恬静的温柔。月光穿过她虚幻的身体,洒在桥面上。

右边,是一个穿着旧式短褂的男子身影,不再扭曲悬挂,而是站得笔直。他微微低着头,凝视着身边的女子,那双曾经黑洞洞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温柔和释然。他的一只半透明的手,似乎正轻轻地、无比珍惜地,拢在女子的手背上。

没有哀怨,没有痛苦,没有憎恨。只有一种历经漫长岁月、跨越生死界限后,终于得以相依的…宁静。

晚风拂过湖面,带来湿润清凉的气息,也带来一声若有若无、仿佛穿越了时空的、满足的叹息。

他们的身影在月光下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如同晨曦中的薄雾,最终彻底消散在清冷的夜风里,融入了那片波光粼粼的湖水与月光之中。

再无声息。

只有那座古老的石桥,依旧沉默地横跨在水面之上,见证着岁月的流逝,也掩埋了所有惊心动魄的过往。

老王和小刘架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中,朝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救援车灯光方向走去。冰冷的夜风吹在湿透的身上,带来阵阵寒意,却吹不散心底那份沉重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张勇走在最后,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当他的目光掠过那片重归平静的湖面时,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什么,最终也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小主,

“队长,手机有信号了!”小刘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他正架着我的左臂,腾出一只手掏出自己的卫星电话,“我马上联系指挥部!”

“嗯。”张勇应了一声,目光却依旧锐利地扫过这片被诅咒又似乎被净化的土地。他的手下意识地伸向自己胸前的口袋,似乎想确认什么。

就在这时,靠在小刘身上的我,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灵魂的空虚中沉沉浮浮。就在即将彻底陷入昏迷的瞬间,一个冰冷、微弱的震动感,从裤袋里传来。

是我的手机。

震动只持续了一下,短促而清晰。

我没有力气,也没有意愿去查看。或许是低电量提示,或许是那个该死的APP最后的回光返照…都无所谓了。

然而,走在最后的张勇,动作却猛地一顿!他伸向胸前口袋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古怪的神色——混合着惊疑、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他飞快地、不动声色地瞥了我一眼,然后迅速将手插回口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警惕地前行。

没有人注意到张勇这刹那的异常。

只有夜风,卷过空旷的荒野,掠过平静的湖面,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为逝去的亡魂送行,又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关于诅咒、执念、牺牲与解脱的…终将被遗忘的故事。

在救援车闪烁的蓝红灯光映照下,我们一行人渐渐消失在通往公路的泥泞小径尽头。

栖月湖,重归寂静。石桥倒映水中,月华如水。

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只有岸边湿润的泥土上,在我最后停留的地方,隐约留下一个模糊的、被泥水晕开的印记轮廓,依稀像是一个…“默”字。很快,又被新的雨水冲刷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