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像其他家长一样去学校“公关”,只是让孙子带去了一本厚厚的旧相册。
相册的皮革封面已被摩挲得发亮,边缘微微卷起。
照片的主角,是周敏当年当老师时,班里那些被称为“保险柜”的学生——那些从不诉说家庭困难,把一切心事都锁起来的孩子。
照片旁,是这些孩子长大后寄回来的信:有穿着警服英姿飒爽的,有成了护士救死扶伤的,还有返乡创业带动一方致富的。
信纸泛黄,字迹或工整或潦草,但都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班主任看到这本相册时,深受触动。
他取消了原定的“苦难故事会”,转而组织了一场特别的展览,标题就叫《那些年,他们没说出口的》。
展览前夜,一位曾提交“父亲酗酒”故事的母亲,悄悄找到了老师。
“老师,”她声音嘶哑,“我那份材料……能不能撤了?我不想我的孩子在学校里,被人当成一个可怜人。”
老师答应了她。
第二天,展览没有如期举行,取而代之的,是教室后墙多出来的一个“静音角”。
那里放着一个新的保险柜,学生可以匿名写下自己的家庭困境,投入柜中。
柜子的钥匙有两把,一把由班长保管,一把由学校的心理老师保管,只有在当事人同意的情况下,才能共同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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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敏听孙子说完这一切,在自己的日记本上缓缓写道:“保护比揭露更难,也更重要。”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声,像一种温柔的守护。
深夜,陈志远关掉了收音机。
广播里正在讨论,“社会记忆工程”的原始音频数据库接口开放后,某市正雄心勃勃地计划建立一个“情绪风险预警模型”,利用AI分析数百万小时录音中的“负面声学指数”,试图量化和预测社会痛苦。
陈志远没有公开反对。
他以一个匿名基金会的名义,向全国十所顶尖高校的社会学和艺术学院,发布了一份名为《声音的重量》的研究课题征集令,宣布将全额资助所有关于“非量化倾听”的创意项目。
半年后,一场名为“城市感知”的先锋艺术展在文化部主办下开幕。
展品千奇百怪:有人将一段段压抑的家庭争吵录音,转译为陶艺品上深浅不一的裂纹;有人将一群失业工人的叹息,编成了一首没有歌词、只有呼吸声的合唱;还有人将盲人描述城市的声音,制作成了一幅巨大的盲道触觉地图,指尖划过,能“听”到车流、鸟鸣、孩童的笑声。
整个展览最震撼人心的,是一个空无一物的展台,只摆放着一台老式磁带机,缓缓转动着一盘空白磁带。
旁边的说明卡上写着:“这是1997年11月3日14时27分,一位母亲在接到儿子牺牲通知后,想哭却最终忍住的三分钟。”磁带空转的沙沙声,像时间本身在低语。
策展人在开幕式上坦言:“技术想删掉沉默,而我们想让沉默自己说话。”
陈志远站在展馆外,没有进去。
他看着身边一同前来,满脸感慨的老张,轻声说:“当空无也被看见,才算听懂了。”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屏幕幽幽亮起,一行残影般的文字浮现又迅速消失:【你已不在——世界却因此不同。】
儿童的歌谣声被车轮甩在身后,上源镇的“灶火”已经点燃。
李默的任务完成了。
他沉默地登车,归入工程队的钢铁洪流,向着下一个因洪水而中断的区域疾驰而去。
上级的指令清晰而急迫:不惜一切代价,重新连接被切断的生命线,展现出无可阻挡的“重建速度”。
车队前方,浑黄的澜沧江水翻滚咆哮,水汽扑面而来,带着腥冷的触感。
对岸隐约传来了某种规律而沉重的撞击声,一声接着一声,急促得让人心慌,像某种未被记录的脉搏。
李默凝视着那片浑浊的水面,心头掠过一丝阴霾。
速度,他想,有时候藏着比解决掉的更多的问题。
他回头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上源镇。
那里有一口破锅,一首童谣,一盏不肯熄灭的灶火——它们不在进度报表上,却比任何桥梁都更接近重建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