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玠退到珠帘后默不作声,宜阳起身,随后缓缓向外走去。他就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垂首跟在她身后。
走到殿外汉白玉广场上,春日明媚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有些刺眼。宜阳放缓了脚步,待到身侧无人时,她状似无意地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了沈玠的额上。
距离近了,那红痕看得更加清晰。一片明显的淤红,中心处甚至微微肿起,透着一丝血丝,在他过分苍白的皮肤衬托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与他清俊眉眼间那份挥之不去的隐忍憔悴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脆弱的破碎感。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身体瞬间僵硬,下意识地就想将头垂得更低,妄图用额发遮掩。
“别动。”宜阳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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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玠的动作瞬间定格,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透露出内心的极度紧张。
宜阳停下脚步,转过身,正面看着他。阳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条,却照不进他低垂的眼眸。她抬起手,指尖微微颤了颤,最终却只是虚虚地悬停在那片红痕之上,并未真的触碰。
“疼吗?”她问,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里面是再也掩饰不住的心疼与复杂。
沈玠浑身一颤,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奴婢……不疼。”
“为何要那样?”宜阳的目光紧紧锁着他,不让他有丝毫闪躲,“皇兄是真的想赏你。”
沈玠的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沉默了良久,久到宜阳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极其缓慢地、用一种近乎虚无的气声回答道:“……奴婢……只该做好本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奴婢……承受不起任何‘赏赐’……那般……便很好。”
那般卑微到极致,便可安全了吗?
宜阳听懂了他未尽的言语,心中那股酸涩与无奈更甚。她看着他额上那抹刺眼的红,仿佛看到了他此刻仍在滴血的心。他知道怎样才能最大程度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怎样用自我作践来换取一丝安宁,他将这套生存法则刻进了骨子里。
她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有痛惜,有理解,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她收回手,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
“回去用鸡蛋敷一敷。”她的声音从前传来,平静无波,仿佛只是随口一句吩咐。
沈玠怔了一下,随即立刻低声应道:“……是。谢殿下关怀。”
他跟上她的脚步,依旧保持着那一步之遥的距离,垂着头,额间的红痕在春日阳光下,如同一个无声的宣言,宣告着某种难以逾越的鸿沟与坚持。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前一后,看似紧密相连,中间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冰冷的墙壁。
高耸的宫墙投下深深的阴影,一路蔓延,似乎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