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东苦笑了一声,拿起那张照片,指了指上面的一个年轻人:“这是老连长,当年为了掩护我们撤退,牺牲了。他们说,老连长是叛徒,说我跟他一起私通鬼子。”他的手在照片上摩挲着,眼神里满是愤怒和委屈,“这些人,怎么能这么污蔑我们?怎么能忘了那些牺牲的战友?”
张彩霞走过去,抱住他的胳膊,眼泪掉了下来:“文东,你别生气,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咱没做过那些事,身正不怕影子斜。念军还在部队呢,你要是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谢文东深吸一口气,把照片放回盒子里,然后盖上盖子,放在箱子最底层。“我没事。”他说,“我跟他们说了,当年的事,我问心无愧。要是他们不信,我可以跟他们去当年的战场,去问问那些牺牲的战友,我谢文东是不是叛徒!”他的腰杆又挺了起来,眼神里的愤怒变成了坚定,像当年面对鬼子的时候一样。
夜里,谢文东又疼得睡不着觉,背上的伤疤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张彩霞帮他揉着背,心里却一直在想公社干部的话,想村里的风言风语。她担心谢文东,担心他会被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压垮;更担心念军,担心这些事会影响到他在部队的前途。
“文东,你说,念军要是知道了这些事,会不会难过?”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担忧。
谢文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他是我的儿子,他知道他爹是什么人。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动摇的。”他顿了顿,又说,“当年我参军的时候,也有人说我爹是汉奸,可我知道我爹不是,所以我照样去打鬼子。念军跟我一样,他心里有杆秤,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张彩霞点点头,心里稍微安稳了些。她想起念军临走前说的话,想起他攥着勋章时坚定的眼神,觉得谢文东说得对,他们的儿子,不会那么容易动摇的。
几天后,念军的信来了。信里说他已经到了部队,一切都好,部队的领导很照顾他,战友们也都很好。他还说,他把那枚勋章放在贴身的口袋里,每天晚上都会拿出来看看,想起父亲说的话,就觉得浑身有劲儿。最后,他让父母放心,他一定会好好训练,争取早日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不辜负他们的期望。
谢文东拿着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眶又红了。张彩霞坐在一旁,看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知道,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只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只要念军在部队好好的,就什么都不怕。
只是,她偶尔还是会想起公社干部的话,想起村里的风言风语。她不知道,那些污蔑谢文东的人是谁,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更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就这么过去,会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又重新被翻出来,影响到他们的生活,影响到念军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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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谢文东又站在了村口的老槐树下,望着远处的山路。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地上,像一道不屈的脊梁。他想起念军远去的背影,想起当年自己参军的样子,想起那些牺牲的战友,心里突然生出一个疑问:念军在部队里,会不会遇到像他当年一样的困难?会不会也有人污蔑他,怀疑他?而他自己,又会不会在晚年,真的被卷入这场历史的审视中,无法脱身?
风又吹来了,卷起槐树叶,落在他的脚边。谢文东弯腰捡起一片叶子,看着上面的纹路,像看着岁月留下的痕迹。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风卷着槐树叶在谢文东脚边打了个旋,他捏着那片边缘泛黄的叶子,指腹摩挲着叶脉间的沟壑,忽然想起1942年的那个秋天——也是这样的风,也是这样的落叶,他和老连长躲在青纱帐里,怀里揣着半块发霉的玉米面饼,听着远处鬼子的枪响,老连长拍着他的肩膀说:“文东,等打赢了,咱就回村种庄稼,让老百姓都能吃上饱饭。”
可老连长没能等到那一天。那年冬天,在一次突围中,为了掩护受伤的战友,老连长抱着一捆手榴弹冲进了鬼子的包围圈,最后连尸体都没能找回来。谢文东记得自己当时疯了一样想冲上去,被战友死死按住,他看着火光里老连长倒下的身影,牙齿咬得嘴唇流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替老连长看到太平的日子。
如今太平日子来了,可老连长却被人污蔑成了叛徒。谢文东把槐树叶攥在手里,指节泛白,胸口像堵着一团烧得正旺的柴火,又闷又疼。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山路,夕阳正一点点沉下去,把天空染成了一片血红,像极了当年战场上的颜色。
“爹,您咋在这儿站着?天凉了,该回家了。”身后传来谢念军的声音,谢文东猛地回头,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只见念军穿着军装,背着帆布包,正快步朝他走来,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却依旧笑得明亮。
“念军?你咋回来了?”谢文东快步迎上去,伸手抓住儿子的胳膊,触到他身上的温度才敢相信这不是幻觉,“部队里出啥事了?是不是有人跟你说啥了?”
谢念军愣了愣,随即明白父亲的意思,他笑着摇了摇头,把帆布包往肩上挪了挪:“爹,您别多想,我是回来探亲的,部队给了三天假,让我回来看看您和我妈。”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抗日勋章,放在父亲手里,“这枚勋章,我一直带在身上,训练累了就拿出来看看,想起您说的话,就觉得啥都不算事儿了。”
谢文东攥着勋章,手指微微发抖。他看着儿子脸上的笑容,心里的那团柴火忽然就灭了,只剩下暖暖的感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声音有些沙哑,“走,咱回家,你妈肯定还没做饭,我去给你杀只鸡,让你妈给你炖鸡汤喝。”
父子俩并肩往家走,谢念军一边走一边跟父亲说部队里的事:说他训练很刻苦,每次射击都能拿优秀;说班长很照顾他,知道他是农村来的,经常帮他补衣服;说战友们都很佩服他有个抗日英雄的爹,都想听听当年打鬼子的故事。
谢文东听着,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想起自己当年在部队里,也是这样跟老连长分享训练的趣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久久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