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浙财阀的陈老板捻着胡须:“顾老弟说的好听,可小作坊设备落后,怎么保证战时供应?”
“设备可以改良,人心不能等。”顾承砚打开第二本账本,里面贴着染坊改造前后的对比图,“我们用旧织机加装了铁木齿轮,成本只要洋设备的十分之一;和无锡缫丝厂合作,用蚕沙做染料,变废为宝——这些改良方案,都在账本最后几页。”他抬头直视陈老板,“陈叔还记得光绪三十年,您家丝厂被洋商压价,是苏州织娘连夜绣出‘国货’商标才翻盘的?那时候,咱们靠的也是人心。”
陈老板的脸涨得通红,低头翻账本的手慢了下来。
松本正雄突然冷笑:“顾桑别忘了,上海租界的关税还在洋人手里。就算条例通过,合作社的布出不了租界——”
“所以我要加一条‘战时工业走廊’。”顾承砚从布包里取出张地图,蓝线从上海染坊连到武汉兵工厂,“无锡的缫丝厂、杭州的织机坊、芜湖的染坊,沿着长江连成线。苏小姐带着上海的织工,已经教会了武汉难民织护具;老周头的识字班,连到了重庆的难童学校——”他的手指划过蓝线终点,“这条走廊,织的是断不了的工业血脉。”
翁文灏推了推眼镜:“顾先生的提案,比我们的调研更接地气。”他转向记录员,“把‘民间合作社纳入统制体系’‘工业走廊建设’‘战时教育与生产结合’都记上。”
松本正雄猛地站起,茶盏“砰”地砸在桌上:“这是破坏市场规则!”
“规则是人定的。”顾承砚摸出苏若雪绣的手帕,金线“民生共心”在阳光下发亮,“三年前我在闸北染坊,看见织工们用破布补护具;两年前,他们用算术本算成本;去年冬天,孩子们在晒布场堆雪人,喊着‘等顾先生回来,要织新天’——”他的声音发颤,“这些人,不是市场里的数字,是能把寒夜焐暖的火。您说的规则,护得住火吗?”
会场上一片寂静。松本正雄的手在发抖,最终抓起公文包摔门而去。
散会时,翁文灏拍了拍顾承砚的肩:“你带来的不只是提案,是民间的底气。明天上午签字,你代表民间实业家念誓词。”
暮色漫进礼堂时,顾承砚独自坐在长条桌前。
账本摊开着,最后一页是苏若雪的批注:“今日织机声,来日报国音。”他摸出怀表,表盖里的合影上,苏若雪围着靛蓝围巾,眉眼弯成月牙。